跟狼有关的成语,如,狼子野心、狼贪虎视、狼狈为奸、引狼入室、豺狼之吻、官虎吏狼、鬼哭狼嚎,等等,几乎没有一个褒义词,说明狼在传统文化里不受人待见,通常以反面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。
古今中外,以狼作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很多,像我们熟知的小故事《狼和小羊》、《狼来了》、《狼和狗》、《狼和仙鹤》都出自古希腊名著《伊索寓言》,如果要说写狼入木三分的中国作家是谁?非清初著名文学家蒲松龄(1640年——1715年)莫属。
蒲松龄在《聊斋志异》里写了多篇跟狼有关的文言文短篇小说,主要有《狼三则》、《牧竖》,这几篇短文不仅描绘了狼的贪婪、狡诈和凶狠,也鼓励人们对狼一样的恶人,决不能心慈手软,一定要用智慧跟它斗争到底。
《狼·二》是一篇只有246字的文言文短篇,表面上描写屠夫跟狼斗智斗勇,实际上它藏有很深的寓意,多次细读之后,并结合时代背景,才能真正读懂它的内涵。
原文如下:
一屠晚归,担中肉尽,止有剩骨。途中两狼,缀行甚远。屠惧,投以骨。一狼得骨止,一狼仍从。复投之,后狼止而前狼又至。骨已尽矣。而两狼之并驱如故。
屠大窘,恐前后受其敌。顾野有麦场,场主积薪其中,苫蔽成丘。屠乃奔倚其下,弛担持刀。狼不敢前,眈眈相向。少时,一狼径,其一犬坐于前。久之,目似瞑,意暇甚。屠暴起,以刀劈狼首,又数刀毙之。方欲行,转视积薪后,一狼洞其中,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。身已半入,止露尻尾。屠自后断其股,亦毙之。乃悟前狼假寐,盖以诱敌。
狼亦黠矣,而顷刻两毙,禽兽之变诈几何哉?止增笑耳。
这则故事大概意思说:
一个屠夫担着只剩下几块骨头的担子在晚上回家,两头狼跟随他很长距离,他只好把仅剩的几块骨头扔给它们吃。但它们依然不知足,对他穷追不舍。
为了自保,屠夫找到有利地形,背靠在麦草垛子上,放下担子拿起屠刀跟狼对峙。
两头狼非常狡猾,一头狼蹲在屠夫面前假装睡觉,以分散屠夫的注意力,另一头狼则趁机从草垛后边挖洞偷袭屠夫。
最终,屠夫识破了两头狼的伎俩,逐一把它们杀死。
狼固然非常狡诈、阴险,但在人的智慧前,它不过是给人类增添笑料的道具罢了。
十几岁时,我们在读这篇课文时,通常会被有趣的故事所吸引,并没有能力去思考它的言外之意。
成年后,我们再读这则故事,就比较容易把握它的内涵。
可以说,这则短文有很强的象征意味,文中所有物象都有所指,如果结合蒲松龄所生活的时代,就很容易明白这些。
蒲松龄自小有“神童”的美誉,19岁考取秀才,然而,在此后的40多年里,他再也没有晋级过,每次考试都名落孙山,人生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了科举考试里,穷困潦倒的生活伴随了他的一生。
直到65岁,蒲松龄终于想通,决定深居简出,不再参加任何科举考试,潜心做一名具有独立人格的文人,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著书立说上,他要用自己的小说来控诉对封建礼教文化的不满,《聊斋志异》正是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。
蒲松龄之所以无法考取功名,一是当时的“科举制度”弊端太多,他没有足够多的银子去讨好考官,即使他的答卷很好,考官也不会录用他。二是他鄙视“八股文”,每次答卷时都会栽倒在八股文的写作上。
在《狼·二》里边,蒲松龄把自己的坎坷遭遇,对“科举制度”的不满,以及对贪官污吏的仇视,统统融入进去,最终给读者奉献了一篇极具批判精神的好文。
故事里的屠夫,不光指屠夫,代表了所有底层老百姓。
故事里的狼,也不仅仅指狼,而是对“官虎吏狼”的集中概括。
屠夫手中虽然有很多肉,但他舍不得吃,他必须依靠卖肉来维持基本的生活。就像白居易《卖炭翁》里描写的那样,卖炭翁有很多木炭,用得起的人却不是他。
狼的本性贪婪,总想依靠凶残来压榨他人的劳动成果。当狼盯上屠夫后,屠夫为了保命,只好把仅剩的几根骨头给了狼,也许,这几根骨头是屠夫特意留给自己炖汤喝的。
但狼就是狼,吃完骨头依然不肯善罢甘休。屠夫被逼上绝路后,只好拿起屠刀进行反抗。若不是屠夫艺高胆大,他或许早已成为狼的食物。
“为民服务”是官吏的本职,这下可好,他们非但不给老百姓排忧解难,反而要剥削老百姓,从老百姓手中抢走仅有的余粮。
文中出现了两头狼,说明在当时贪官污吏是成群结队的,在他们一次次的搜刮下,老百姓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,对百姓来说,横竖都是死,与其被他们无情地压榨,还不如拿起屠刀奋起反抗,或许能争取到一线生机。
蒲松龄的言外之意告诉人们:被狼一样的贪官污吏欺压时,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,奋起反抗,不然只会成为狼的美餐。人多力量大,只要每个人都勇于反抗,贪官污吏最终会被消灭。代表邪恶的狼,即使再狡诈,也逃脱不了被消灭的结果,“邪不胜正”永远是真理。
由于《狼三则》带有深刻的内涵,以及发人深省的教育意义,因此,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,它就入选不同版本的语文教材。
目前能查到的最早版本是1945年8月华北新华书店初版的《中级国文选》第三册,《狼》出现在该册的第19课,文末的“原文要旨”这样注明:写狼狡猾的故事。很显然,当时选编这篇短文,是为了揭示日寇的狼子野心。
如今,80年过去了,《狼三则》依然收录在语文课本里,部编版七年级语文上册第18课《狼》,收编了《狼·二》这则故事,让学生们有幸重温了经典。